在清代十三朝中,「雍正」 (清世宗愛新覺羅胤禛) 是一位施行恐怖、苛嚴政治的強權統治者,關於他的流言蜚語在民間廣為流傳。在世人眼裡,這位皇帝奪位前老謀深算,即位後冷酷無情。他屢行大獄文綱森嚴,廣布耳目,令人談虎色變...........。凡此種種都為他的統治蒙上了一層詭秘的色彩。

當時的小說以「雍正」軼事做為談資的有「胡蘊玉」《胤禛外傳》、「孫劍秋」《呂四娘演義》、「紫萼」《梵天廬叢錄》、和「蔡東藩」《清史演義》、「燕北老人」《滿清十三朝宮闈秘聞》等等。這些小說言稱借史實演繹成篇,其實都是擇採民間傳說,進行藝術加工而成。其間有一個值得注意的藝術形象:『血滴子』。『血滴子』最早究竟出自何處,不可確考。但有一點可以肯定,類似的藝術構思起到了引導社會輿論,借古諷今的作用。然而,歷史總是有其客觀性的,「雍正」到底是一個好皇帝,抑或是一個壞皇帝﹔他的強權政治是有利於社會發展的,還是阻礙歷史前進的?須從史實中去加以考察。『血滴子』的形象特徵是詭秘、殘暴、人治加鐵腕,藝術原形是「雍正」朝的特務組織和密折制度。

那麼,『血滴子』與特務政治的真相是什麼?

『血滴子』最早究竟出自何處,已不可確考。傳說是「雍正」皇帝在作皇子的時候,交了一些江湖上的俠客。平時,大家互相切磋武藝,使「雍正」練就了一身高深莫測的功夫。他還和這些兄弟一起,發明了一種叫『血滴子』的暗器。

據傳「血滴子」這種暗器是這樣的:『它是投擲型兵器,外型是一條長鐵鏈連著的一個圓帽型的金屬自動器械,在投擲飛行中呈壓縮狀,頗像個上下雙層合在一起的小「飛碟」,待套住敵人的腦袋後,飛碟底層下垂成帽子狀,帽子下端的沿上有很多刀齒,會馬上像照相機鏡頭片似地絞合,正好把敵人的脖子切斷。然後繩子往回一揮,就把敵人的腦袋提回來了。』妙吧?

血滴子

 

據史書記載,公元 1735 年 8 月 20 日,「雍正」還在處理政務,晚上得病,次日凌晨死亡。由於死亡非常突然,於是在官場,在民間,便產生了種種猜想和傳說。民間流傳最廣的就是「呂四娘」報仇削取了「雍正」首級。

「雍正」年間,湖南秀才「曾靜」因不滿清廷統治,上書陝西總督「岳鐘祺」(岳飛的後裔) 策動反清。事後,「雍正」就此事大做文章,對案犯嚴加審訊,廣肆株連,由此引出浙江文士「呂留良」文字獄案。「曾靜」等人鎯鐺入獄,後被滿門抄斬,「呂留良」一家也未能倖免。「呂留良」之孫女「呂四娘」因在安徽乳娘家中,倖免於難。年僅 13歲 的「呂四娘」秉性剛強,得知其全家祖孫三代慘遭殺害,悲憤填膺,當即刺破手指,血書「不殺雍正,死不瞑目」八個大字。於是隻身北上京城,決心替全家報仇。途中巧逢高僧「甘鳳池」,四娘拜之為師。甘授「呂四娘」飛檐走壁及刀劍武藝。

之後,「呂四娘」輾轉進京,設計潛入乾清宮,刺殺「雍正」,削下頭顱,提首級而去。民間又盛傳「雍正」大葬時只得以金鑄頭代之,葬於河北省易州泰陵地宮。

關於『血滴子』和『粘杆處』

在文人筆下「雍正」被刻畫成精諳武藝、神通廣大的陰謀家,他的手下豢養了一批技藝絕倫的俠客力士,操持著一種名曰『血滴子』的殺人利器,能取敵人的首級於千里之外。同時,『血滴子』也是秘密殺手的代稱。據傳,「雍正」的八弟『阿其那』(胤禩)、九弟『塞思黑』(胤禟) 都是為『血滴子』所殺。當然,此類荒誕不經的描寫不能作為信史。然而,「雍正」確實是以處於弱勢的政治力量在奪儲鬥爭中取勝的。他能登上寶座,除了本人工於心計和有一套政治手腕外,還得力於他有一個訓練有素的情報組織,而個組織便是『粘杆處』。

按字面思其義,『粘杆處』是一個專事粘蟬捉蜻蜒、釣魚的服務組織。當「雍正」還是皇子時,位於北京城東北新橋附近的府邸內院長有一些高大的樹木,每逢盛夏初秋,繁茂枝葉中有鳴蟬聒噪,喜靜畏暑的『胤禛』便命門客家丁操杆捕蟬。「康熙」四十八年,『胤禛』從『多羅貝勒』被晉升為『和碩雍親王』,其時康熙眾多皇子間的角逐也到了白熱化的階段。『胤禛』表面上與世無爭,暗地裡卻制定綱領,加緊了爭儲的步伐。他招募江湖武功高手,訓練家丁隊伍,這支隊伍的任務是四處刺探情報,鏟除異己。

到了「雍正」登上皇位後,為了鞏固專制統治,也為了酬謝黨羽,在內務府之下設立了『粘杆處』機關。『粘杆處』的頭目名『粘杆侍衛』,是由有功勛的大特務擔任的。他們大多是「雍正」藩邸舊人,官居高位,權勢很大。而『粘杆處』的一般成員名『粘杆拜唐阿』統稱『粘杆拜唐』,則由小特務充任。他們都是內務府包衣人,屬未入流,薪水不高,但每天跟隨「雍正」左右,炙手可熱。

可見『粘杆處』表面上是伺候皇室玩耍的服務機關,實則是一個特務組織。小說中所謂的『血滴子』大約指的就是『粘杆處』的這些人。不難推想,「雍正」是把政敵比作魚、蟬、蜻蜒一樣的小動物來撒網捕捉、加以控制的。

雍和宮

雍和宮

 

『粘杆處』雖屬內務府系統,總部卻設在『雍親王府』。「雍正」三年,『胤禛』降旨『雍親王府』改為『雍和宮』,定為『龍潛禁地』。但奇怪的是改制後的行宮並未改覆黃色琉璃瓦,殿頂仍覆綠色琉璃瓦,有人認為:『雍和宮』雖為皇帝行宮,曾經有一條專供特務人員秘密來往的通道。『雍和宮』其實是一個森嚴的特務衙署,為了不致秘密外泄,才「改府為宮」。但是在今天,『雍和宮』已找不到任何地下通道的痕跡了.....有一種傳說:可能「雍正」的兒子「乾隆」為了消除其父留下的不良遺跡,改『雍和宮』為喇嘛廟時,已加以徹底翻修,將之平毀無痕。

『粘杆處』在『紫禁城』內還設一個分部,御花園堆秀山『御景亭』是他們值班觀望的崗亭。山下門洞前擺著四條黑漆大板凳,無論白天黑夜,都有四名『粘杆衛士』和四名『粘杆拜唐』坐在上面。「雍正」交辦的任務,由值班人員迅速送往『雍和宮』,再由『雍和宮』總部發布命令派人辦理。「雍正」去世後,「乾隆」皇帝繼續利用『粘杆處』控制京內外和外省大臣的活動,直到「乾隆」死後,『粘杆處』的特務活動才逐漸廢弛。

御景亭

別出心裁的密折制度

告密,為君子所不恥,因為這是不正當的手段。可是在「雍正」麾下互相告密卻是官員的常課,被視作為本職工作的一部分。「雍正」二年,封疆大吏漸閩總督「覺羅保」、山西巡撫「諾岷」、江蘇布政使「鄂爾泰」、雲南巡撫「揚名時」突然遭到皇帝嚴厲的斥責,緊接著宣布停止他們給皇帝上奏的權利。作為一個封建官僚,除了降罪撤職,再也沒有什麼比被剝奪其參政言事的權利更為嚴重了。

為何事得罪?可以參見「雍正」七年『胤禛』給「鄂爾泰」的侄子「鄂昌」的一段批示:「密之一字,最緊要,不可令一人知,即汝叔鄂爾泰不必令知。」原來,「覺羅保」們是因為向外人透露給皇帝奏章的內容被懲罰的。這種不得讓第三者知道的奏章,不是題本、奏本,而是「雍正」皇朝的一種特殊的文書制度--奏摺。

古代臣對君的報告名目繁多,常用的有章、表、議、疏、啟、書、記、札子、封事等。清代沿襲前明制度,用「題本」和「奏本」兩種形式。「題本」是較正式的報告,由通政司轉送內閣申請擬旨,再呈送皇帝,手續繁複,又易泄密。「奏本」不用印,手續較簡,但也要做公文旅行,毫無機密可言。「奏摺」的要旨就在一個「密」字,它由皇上親拆親行,任何第三者都無權拆看,有很強的保密性。因此,「雍正」登基的第 14 天,便下了一道收繳前朝密折的諭旨,使密摺逐步形成了一種固定的文書制度。在「雍正」欽定的規章裡,從繕摺、裝匣、傳遞、批閱、發回本人,再繳進宮中,都有一定的程序,不允許紊亂。按照密摺的內容,分別規定用素紙、黃紙、黃綾面紙、白綾面紙四種繕寫,並使用統一規格的封套。密須本人親筆,臣工繕寫完後,加以封套、固封,裝入特制的摺匣,用宮廷鎖匠特製的銅鎖鎖住,坊間鎖匠配制的鑰匙是絕對打不開密匣的。密派專人送達。給皇帝上密是一種特權更是一種榮譽。現存最早的奏「康熙」32 年的奏。當時有資格上奏的只是由中央派到地方上的常設官員,他們大多是皇帝家臣。如江寧、蘇州織造什麼的。終「康熙」一朝密奏者只有百餘人。而「雍正」朝卻多達 1100 多名,逐步擴大到各省督撫、藩、臬、提、鎮等。何等官職才有資格密奏,誰也說不清。與其說依品級,不如說視與皇帝的關系而定。到了「雍正」後期,甚至連知府、同知副將等一些微職也可特許准奏。

上密是特權,但有權利就有義務,臣子們在洋洋得意於自己恩寵的同時,不知不覺中把前程也付之於這一奏了。奏摺的內容千殊萬別,上自軍國重務,下至身邊瑣事,無所不包。「雍正」皇朝的密不但用來陳事,還用來薦人。於官員的登用、陟黜極為留意,他曾一再透露:「朕惟治天下之道,首重用人。」「雍正」考察地方的吏治,著重點是對地方的官吏的檢查。他給官員授權,允許越境奏事﹔可以越級監視,上下牽制,這種方法使「雍正」了解了很多的情況。諸如地方政事的好壞,官員中誰認真負責,誰搪塞敷衍。也使為官者人人震懾,不敢輕蹈法網。但是,「雍正」也很講究體制,他不允許下級超越職權。他一再告誡臣子:「今許汝密奏事,切毋籍此挾制上司,而失屬官之體。」

作為君臣間的私人通訊,可以無話不談﹔臣下獻議,皇帝先睹為快,可以通達下情,直接批上自己的意見﹔國家有所興榮,臣下有不同看法,也可以婉轉諫勸。奏是一種文書制度。它雖是無形的,但比之某個官衙的設置所產生的影響,卻遠遠超出一般的衙門的興廢。「楊啟樵」先生在《雍正帝及其密制度研究》一書中認為:密制是「雍正」推行專制政治的有效手段。之一,皇帝可以直接處理庶務,強化其權利﹔之二,有效地控制了官員,使他們互相牽制,效忠於皇上。密制度牽涉到君臣間的權力的分配,是官僚政治的重大改革。

密摺_5

 

(3)情報網的由來

「雍正」王朝每一個具有奏資格的人都有權向皇帝密告自己的同僚、下級甚至上司;同時在他監視別人的過程中,自己也被置於別人的監視中。「雍正」並不忌諱談到告密,他標榜自己「朕勵精圖治,耳目甚廣」。從現存的資料分析得知,他的耳目觸角遍及全國各地。有以奏制度為依托的明線,又有由特工所織成的若干暗線。一切都是無形的卻又很制度化。其情報網組織的人員,一為科道言官和寫奏的官員﹔二為「雍正」所培養的一批御前侍衛﹔三為通過各種渠道推薦給各省督撫的書記、長隨等。

探究「雍正」情報網的設立,起因有三端:一是政體上的原因。清代以族國立制,皇帝是臣子的最高主子。家臣效忠主子是天經地義的事﹔所以,官員以取得與皇帝進行私人通信的資格為榮。二是受當時的政治形勢所迫,這是直接的原因。「康熙」朝的儲位之爭在「雍正」初年的延續,造成了「雍正」了解民間動向的迫切性,也增加了他嚴格控制官僚們思想行為的自覺性。三可說是集權的需要,這是最本質的原因。「楊啟樵」在《雍正帝及其密制度研究》一書中指出:「君主專政時代,人君深居九重,與外界隔閡,政事則委諸大臣,但又恐所托非人,為非作歹,貽誤蒼生,甚或生覬覦之心,危及江山,因此不得不廣布耳目,以周知庶務,通達下情。」按照他的觀點,高高在上的皇帝並非高枕無憂。在他們的潛意識中都有一種危機感,生怕臣子不忠,生怕佞臣篡權,對每一點星星之火都要防微杜漸,隨時撲滅,以免失去控制,形成燎原之勢。歷代的特務機關都是在這種情形下產生的,諸如『詔獄』、『大誰何』、『麗竟門』、『不良人』、『侍衛司獄』、『內軍巡院』等。最有名的當推明代的『廠衛』,其荼毒臣民的殘酷和恐怖令人談虎色變。歷史的經驗值得注意,公開的任用特務,不得人心,且目標太大,成事不足,敗事有餘﹔但下情不能不周知,耳目不能沒有。有此殷鑒,「雍正」所建立的情報網才有更多的創意。

「雍正」情報網監控的主要對象是臣子。「雍正」以為用人得宜則地方獲治,此乃敷政寧人的根本。所在,他有一個基本信念,那就是對官員要不時體訪,防其變節。他的用人政策有三個要旨:廣採輿論、時加訪察和乾綱獨斷。以廣東省的官箴為例,略見一斑。廣州提督「王紹緒」為寵臣「鄂爾泰」所薦,「雍正」也曾予以「明敏穩妥」的考語,但他疑惑「王紹緒」「偏於養柔,恐不能克勝現任」,因此命廣州將軍「石禮哈」「留心探聽,便中據實奏聞」。「石禮哈」對「王紹緒」不錯,說他:「念念不忘聖恩,志潔行清,勤於辦事」。「雍正」仍不放心,再向兩廣總督「孔毓珣」、署理廣東巡撫「傅泰」調查,直到再一次証實「王紹緒」操守極好,這才罷休。為了一名提督的任用,他不惜勞動眾人。又如「傅泰」,不但監視「王紹緒」,還訪察過廣東布政使「王士俊」、廣東按察使「婁儼」。照此說「傅泰」所得的寵信應該是很高的,但是,「傅泰」又何嘗不受他人監視?從《朱批諭旨》可知,「王士俊」和廣東總督「郝玉麟」都負有密報「傅泰」行止的使命。由此,一省大小官員均在互相監督之中。將軍和總督可以密報提督、巡撫;提督、巡撫對總督,也要按皇帝的要求提供所需要的情報。「章學誠」在研究《朱批諭旨》時說:「彼時以督撫之威嚴,至不能彈一執法縣令、詈誤之吏,但使操持可信,大吏雖欲擠之死,而皇覽能燭其微。愚嘗讀《朱批諭旨》,而嘆當時清節孤直之臣遭逢如此,雖使感激殺身,亦不足為報也。」所嘆正是封建政治尊卑統屬,督察參劾均有定制,而「雍正」卻隨心所欲地混亂上下次序。一方面皇權得到了最大限度的鞏固,另一方面臣子們卻處在被愚弄的境地中。

「雍正」的耳目還有一類是發往督撫處試用後補的侍衛,如「雍正」曾派遣十個御前侍衛到川陝總督「年羹堯」處學習軍事。這些侍衛賦有了解該地官民情況的職責,同時身負監視封疆大吏行止的密務,應該隨時隨地向皇帝密報「年羹堯」的表現。不曾料他們被「年羹堯」恩威並重收買下來,給「雍正」的密中充滿了對「年羹堯」肉麻的吹捧。做皇帝的得不到任何真實情況,非常惱火。當「年羹堯」獲罪時,他在給侍衛的朱批中連斥「卑鄙」令他們不必再回京。

年羹堯

在文人筆記和小說中,有許多對密訪人員的記載和描寫。有些情況因資料本身語焉不詳已弄不清楚了,但有一批人在為「雍正」幹密訪的勾當則是千真萬確的。「趙翼」在《檐曝雜記》中述及:官僚「王雲錦」元旦在家裡與親朋好友打葉子牌,不知怎麼丟了一張。第二天上朝,「雍正」詢問他新年假期做了些什麼。他從實回奏,「雍正」點頭稱是,說他細事不欺君,不愧為狀元郎,隨手從袖中把那張丟失的葉子牌掏了出來。「王雲錦」驚駭有加五體投地。這樣的說法近乎演義,不實的成分很多,但是「雍正」用耳目以獲取真實情況卻是事實。

有利必有弊,「雍正」要求親信和非親信、了解或不甚了解的官員都互相監督。文員武弁、上下級之間、中央派員和地方官員交互進行。文武不同途,這樣互察已出了正常的範圍。上級監督下級,本是應有職責﹔但密訪密奏,不是正常考核。特別是下級匯報上級、屬員匯報主官更是極不正常。這種不正常的手段必然會招致朝臣們的非議。「雍正」去世後不到一個月,原監察御史「謝世濟」和伯爵「欽拜」就大聲疾呼取消密制,他們聲淚俱下歷數密報的弊端:「小人多以此說害君子,首告者不知主名,被告者無由申訴;上下相忌,君臣相疑。」他們在《論開言路之疏》中提出:「欲收開言路之利,且先除開言路之弊。」儘管,新一代君主「乾隆」對於他們的發難不以為然,繼續把密當作法寶相襲相沿。然而,這位新皇帝對於那種訓練特務、派遣耳目的手段也感到過於凶殘了。為了替父親重塑形象,掩蓋其敗政﹔更為了給自己留下好的口碑,從此他再沒有大張旗鼓地強調要強化情報網、並重用那些專事密報的耳目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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